金刀谷
来源:中国纪检监察杂志社
时间:2021-12-14 12:49:4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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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刀谷当然是有金刀的哟。金刀就在乔二爷的手里。

金刀在乔二爷的手里,劈,砍,挑,刺,生风动叶,树摇竹倒,铜墙铁壁,一口金刀舞得眼花缭乱。乔二爷那功夫,十几个大汉近不了身,要想活命的,早躲进了土坑草丛老林子或墙根里。怕,真是怕,要命的活儿,谁不怕。

肖三百斤说,怕什么呀怕,我就不怕你。

肖三百斤力气大,那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。肖三百斤何方人氏?那是挖煤出身的。满满的一辆煤箱子车,肖三百斤一个人推着就出煤炭洞子了。平日里,那是要四个大汉才能玩得动的活儿。煤厂老板宅子门前的石狮子,肖三百斤单手一举,分分钟就过了头顶,吓得煤厂老板前仰后翻地进屋,赶紧拿钱走人。肖三百斤不在煤厂干活儿了,专门在磨子崖拉着杆子组织一帮人,拦路抢劫。抢人抢货那活儿比挖煤轻松多了,好吃好喝的,想什么来什么。只要往那大路中间一站,大吼一声,再亮亮手里家伙事儿,事情轻轻松松就办成了。

这回,肖三百斤的事儿可办不成。他抢的不是别人,是乔二爷的师傅,还绑了二小姐的花票。二小姐,那是乔二爷的二师妹呀。乔二爷一听,头发都气得竖起来了。

肖三百斤说,抢了就抢了,绑了就绑了,你想咋样。

乔二爷说,我不想咋样,你放人,我走人。

肖三百斤说,放人也行,你把那练习金刀的秘诀交出来。

一听“秘决”二字,乔二爷火从根起。那秘决是随便能交的吗?那是师傅压箱底儿的宝贝。乔二爷一路学艺十八个人,师傅就只传给了他。师傅是真看上了乔二爷,朴实,吃苦,心眼儿直。师傅还想把二师妹嫁给他呢。

乔二爷两眼充血,脸一下红到了颈根子上,手握金刀咕咕直响。乔二爷三步并着两步,一大步上前,手舞金刀,一阵风起,手起刀落,只一眨眼的功夫,肖三百斤顺势倒在地上,命就没了。号称三百斤的力气,瘫成烂泥。

班长说,老乔呀,你这一身耍弄金刀的好功夫,就跟着队伍吧,惩奸除恶除暴安良打硬仗苦仗的事儿,少不了你出力出活儿。

乔二爷想都没想,站起身来就跟着队伍走了。

班长是什么人呢?那是乔二爷的救命恩人。

乔二爷要了肖三百斤的命,那还了得。肖三百斤的老舅,那是乡长兼民团司令,掌管着好几十条枪的队伍。金刀舞弄得再好,那是冷兵器,干不过子弹的速度。乔二爷被五花大绑扎扎实实地绑在乡公所门前的戏台子前,像麻花一样绑在柱子上,动弹不得。乔二爷要被枪毙示众了。行刑的团丁刚举着枪瞄准,子弹就像雨点子一样落在了戏台子上。我们的队伍来了,穷人的队伍来了。民团司令吓得从戏台子后面连翻带滚下了戏台子还尿了一裤裆,跑了。乔二爷才把命捡了回来。

班长说,跟着队伍,你就是正儿八经的兵了。当兵,你就得服从命令。

乔二爷说,我这命都是队伍救的,阎王爷的门前我都走了一趟,还有什么命令不能服从的。

班长一眼就看出来乔二爷是个好兵。

打麻三桥那一战,要不是乔二爷提着金刀趁着夜色摸了岗哨,那就是一场硬仗。那碉堡的火力点要是响起机关枪来,还不知要牺牲多少人的命。

黑松岭那场阻击战,后沟里一个村子的老乡正在疏散撤退呢,那是几百人的命呀。子弹打光了,就凭着乔二爷领头,提着一口金刀左冲右杀,硬是把敌人拼下去了。

石道场打民团的粮食仓库,乔二爷的金刀又发挥了大作用。民团有一个排的人守着。班长只带了一个班。不能硬干,要智取。班长盯着,等民团换班吃饭时才动手。不能用枪呀,枪一响,智取就变成强攻了。班长给乔二爷使了使眼色。乔二爷提着金刀,接连翻过两个壕沟,一刀下去,岗哨就倒下了。班长随即带人冲进去,民团的家伙们还端着碗吃饭呢,一个个都被活捉了。

石道场那仓库,粮食堆积如山,还有不少的军火。子弹呀枪呀炮的,就堆了几大堆。那粮食,全是从乡亲们家里抢来的。乡亲们成天稀饭煮树叶子还吃不饱呢。那里的粮食呀,好些都长虫了。队伍把好大部分粮食分给了乡亲们,余下的,就是队伍的看家救命粮了。

班长说,老乔呀,你就守着这些粮食和军火吧。

乔二爷二话没说,就点头答应下了。

谁都知道,守粮食和军火,那是一个苦差事,哪有打仗冲锋那么痛快。再说,那粮食和军火放在什么地方呀,就在金刀谷底。

金刀谷,两边大山,十几里深的一个山谷。要农历六七月间的时候,等到正中午,太阳才能照着山谷一两个钟头。平日里,要见着阳光,比见着金子还难。谷底深处的半崖上,有一个天然的岩洞,可是藏粮食和军火的好地方。岩洞能放得下四张八仙桌,两人多高,口窄里宽,常年干着不潮湿。站在岩洞口,一眼就能看见十几里外山谷里的动静。

乔二爷提着金刀,就站在岩洞口。一月,两月,一年,两年,整整三年时间,乔二爷都一个人稳稳地站在岩洞口,守着粮食和军火,看着山谷里以及山谷外的动静。

班长说,你守的就有粮食呢,几大包几大堆,饿了,你不知道吃吗?

乔二爷说,公家的东西,不能随便吃。

三年了,班长一眼看着乔二爷,差点都认不出来了。头发像荒草一样,胡子乱得像鸡窝,衣服都烂得起丝丝了,活脱脱一个野人。乔二爷手提一口金刀,还直挺挺地在岩洞门口站着。

班长说,人命要紧呢,饿死了怎么办?

乔二爷说,饿了我就吃树叶树皮野菜,那些东西,是公家的,动不得。

公家的,动不得。乔二爷的这句话以及乔二爷的故事,好多年以后,在金刀谷,有些人讲起来,那是脸上沾光添彩的事情。有些人听起来,半夜里手和心都打颤颤。好人呀。

(作者:周天红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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