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一吹,梨花开了,又一吹,花瓣落了,一朵一朵的花儿,随着风就扬在高大鹏的身上,街上连个影儿也没有,人都哪去了?高大鹏仰脖儿瞅瞅老日头,金黄的光刺得大鹏眼球睁不开。裤裆那家伙还隐隐作疼,一想起刚刚,爹发火,抓了他裤裆一把,大鹏就来气。爹也是的,胳膊肘朝外拐,明明是他抓阄抓到了屯里的那口鱼塘,爹硬生生将鱼塘承包给三赖子,一个懒得屁股得人抬,恨不得一年不洗澡的人。
抓阄的时候,好几个人在场,在高大鹏家客厅里,那口鱼塘有过三四个前任,养得鲤鱼鲢鱼草鱼,长得肥头大耳,出塘时,镇里有几家水产批发部,就开车带着捕鱼盛鱼工具来了,都要活鱼,好销售。镇子近两年有商人开发了一处旅游景点,天南地北的游客来来去去,生意火爆,旅游业的建设,带动了小镇经济,鱼塘子的鱼也就供不应求。高大鹏也想承包鱼塘,他之前开着四轮车到处赶农贸集市,干够了,翻修二层小楼,爹娘住一楼,他和老婆儿子住二楼。按理说,原来承包鱼塘的马老蔫干得好好的,村里不该毁了合同,承包给别人。高大鹏在饭口上磨叽过好几回,他爹高老爽被磨叽烦了,加上镇里紧抓脱贫攻坚战,懒得生疮冒脓的三赖子是唯一一个脱贫对象。高老爽,十八般招式都用上,三赖子就是蟾蜍不长毛——老脾气。你动员你的,我做我的。高老爽就坡下驴,召集屯里七八个挣着抢着要干鱼塘的家伙,在家里开会,抓阄,谁抓到鱼塘,谁就是新一任的承包人。
高大鹏一想,这样也好,抓到是命,抓不到是运气不好。抓阄那阵,他分明看到自己抓到了鱼塘,爹凑他跟前,将阄纸调包,飞到三赖子手里。其它人也不好抵赖,都偃旗息鼓,高大鹏气得差点掀桌子,脸红脖子粗,指着高老爽骂,我就没遇到你这样的老人,你向着外人使劲,以后有病有灾的,别找我,我没你这么个爹!伸出手推搡了高老爽一下,高老爽身子朝后退了两步,高大鹏得寸进尺,撵了过来,高老爽下意识的一抓,就抓到了高大鹏的裤裆,高大鹏疼得呲牙咧嘴,你想绝后哇!往死拽!一甩他爹的手,冲下了楼。
高家父子闹得剑拔弩张,本来不满意抓阄的几个村民,也是不欢而散,闹出人命不好。马老蔫瞟了一眼三赖子,你有本事,鱼塘啥都是现成的,万事俱备,只欠东风。投了鱼苗,就可以养活,过不了几个月,大把大把票子溜进腰包,你啊你,别揣着明白装糊涂,谁都不傻,好好干吧!不然,对不起高老爽!
三赖子的境况,山咀屯的人哪个不知道?家有一药罐子老娘,去他家没别的味儿,窜鼻子的草药味。有这么个药罐子娘连累,三赖子快四十了还没讨个老婆,前年,高老爽在集市上碰到从山东来这居住的母女俩,女的大三赖子几岁,男人遭车祸死了,她领着十岁的闺女投奔这边的亲戚,觉得北方这块好,风景也不错,就打算留下了。高老爽好心给三赖子和这女的搭个桥,结果人家来一看,三赖子有药罐子娘不说,还穷得一清二白,身上一股臭味,不干。说什么也不干。
这会子,高老爽因为自己,和高大鹏吵得天翻地覆,三赖子有些戳不住了,人心是肉长得,高老爽是为了他,才……三赖子活了三十八岁,除了娘对他好,世上就没几个人拿正眼瞧他!三赖子一激动,鼻涕眼泪双管齐下,抓住高老爽的手说,高老爽,谢谢谢谢你,我一定把鱼塘打理好,要不,我扒道地缝钻进去。
高老爽说,行了,需要我帮忙的,尽管找我。一年后,你的鱼塘做得好,我就把山东妹子带到你家。
三赖子小绿豆眼一眨一眨,真的假的?
高老爽说,“对天发誓,若有欺骗,天打……”,“哎呦我去!高老爽,别发毒誓,我信,我信不行吗?可,大鹏这,你怎么交代?他做梦都想包鱼塘,他还说,包不到鱼塘,他不姓高,谁抢了他鱼塘,他报复谁……俺怕……”
高老爽拍拍胸脯,“天塌了,有我撑着,你怕个鸟,搞你事得了,我是他老子,他能打死我不成。”
三赖子想到高老爽为自己也是拼了,他一天到晚吃住在鱼塘,高老爽隔三差五来看看,鱼苗一天一个样,长势良好。转眼,到了九月,鱼出塘的时候,高老爽给联系好鱼贩子,鱼一车一车拉走。
一算账,三赖子净剩四万元!
高老爽果不食言,将山东妹子请了过来,高大鹏跳下来,坐在副驾驶座的竟是高老爽。
三赖子愣了,“大鹏,高老爽你们?”
高大鹏哈哈大笑,捶了三赖子一拳,“当初,我和爹那么做,就是激将法,让你好好干!”
高老爽吸拉着嘴说,“姜是老的辣,我干了二十多年支部书记,能白当了吗?”
在场的人,都笑了。
(作者:张淑清)